赵华铁为顾客修脚

人生是一场旅行，充满了不确定性，会像大海一样迷茫，像山川一样起伏，但最终其实也不过如此。无论风景如何，坎坷几许，人生总要继续下去。

【资料图】

每天收工之后，扬州的夜幕都已经降临了。家的距离不远，骑车也就十几分钟。这个时节，赵华铁更愿意走着回去。夜风微凉不燥，路边灯带如龙，身体是疲惫的，思想是轻松的，他经常在此时回忆走过的路，想起几年前读过的一本书，叫做《人生海海》。

人生海海，山山而川，不过尔尔。

“凡人”小传

赵华铁

修脚师傅，从业20多年。

“凡人”自述

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境遇，不可能让环境适应你，而是你要学会适应环境。

赵华铁

工厂里的能手

有份稳定的工作和薪水

赵华铁是地道的扬州人，家就住在解放桥一带，打小就看着桥上的车水马龙，似水流过。

赵华铁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工厂。刚进厂时，因为个子不高，身材单薄，看上去不堪重负的样子，就让他干起了勤杂工，负责清点每天生产出的工件数量。

工作并不繁重，却也锻炼出赵华铁的火眼金睛。没过多久，他只要看装工件的篓子一眼，就能估算出工件的数量。车间主任见他机灵，就把他从仓库调到了车间，参与一线的工作。

这是一份为工件淬火的工作，无论四季，都要穿着厚厚的工作服，用长杆把零件拎起，放到盐浴炉中淬炼。春秋冬还好，到了夏季，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，站在八九百摄氏度的炉子前干活，是种什么体验？不仅浑身都如同泡在水里一样湿透，就连眼镜都戴不住，脸上就像挂着几条小瀑布，汗流不停。要想产出合格的产品，温度、时间、火候缺一不可。

当时大家的工作都差不多，都是在工厂里上班，三班倒，日夜颠，要是在工厂里混到“拿笔的”份上，那就不得了了，那可是坐办公室的活。

科技发展了，厂里的设备也更新换代了。换上了电网炉，工人无需在炉前操作，而是成为仪器操作工了。当然，也有弊端，设备老是发生故障，可不能总是大修，一旦停炉，整炉的工料都得作废。

因为执著、勤奋，赵华铁就被提拔到了工段长的位置，也不用上夜班了，这就是“拿笔的”一份工作了，他挺满足的，也格外有责任心。有时候晚上在家休息，忽然接到设备出错的电话，他就会赶紧赶到车间。看着那些工人围绕着他，请他立刻给出停不停炉的决策时，颇有一种大将军横刀立马、临危不乱的感觉。

赵华铁的好日子，很快就到头了。眼见着厂里的订单越来越少了，从一周七天全开到开四五天，到最后只有一两天能听到机器响了；眼见着很多同事都下岗了，有些沮丧地离开了工厂；眼见着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日益减少了……

就算到了这个时候，赵华铁还是铁着心，要和厂子在一起。有份固定的工作，拿着稳定的薪水，是他微小而稀薄的生活理想。

赵华铁为顾客足疗

30岁转行学修脚

看似老师傅实则小学徒

以前厂子里的科长出去单干了，干的也是老本行。全新的设备进回来，找到赵华铁这些老技术骨干帮忙调试。赵华铁也就去了，但是这也没干多久，主要是从国营到私企，心里会有一种落差。原来在厂里，平时和科长都是说说闹闹的，哥们弟兄一样。现在却不行了，就感觉有道无形的隔阂在了，说不清，其实是自己先在心里砌了道墙。

那就回去吧，厂子是不想去了。没过多久，厂子也倒闭了。这个时候，有个朋友叫他：“你不如去学修脚吧。”

一开始，内心一定是排斥的，毕竟自己好歹是个“拿笔的”，怎么就成了“拿刀的”呢？但是，再大的不情愿，也抵不过现实生活给到的压力。结婚了，生子了，每天眼睛一睁，就是孩子的不断成长和柴米油盐的压力。

经人介绍，赵华铁走进了足疗店。先是从足疗学起，入门相对简单，了解足底反射区，根据客人要求，轻重缓急地按摩，也就好了。但是想要挣钱，还是修脚来得快。

于是，赵华铁年近30岁开始学修脚，看似老师傅，实则小学徒。

削筷子、削肥皂……看似练得手熟，但修脚这行，最重要的就是实战。对于刚入行的赵华铁而言，在店里能得到的机会微乎其微。别怪老板不给他机会，毕竟是在客人脚上动刀的活，来不得丝毫马虎。再说了，客人也会问，谁敢把自己的脚交到一位学徒身上呢？

怎么办呢？赵华铁就跑到养老院里，为老人们免费修脚。老人们也开心，对于赵华铁而言，这是难得的锻炼机会。有些老人们有脚病，如灰指甲、甲沟炎等，让赵华铁有了丰富的实践机会。

哪里有“好场子”

大家都会叫上他打工

渐渐地，赵华铁开始为客人们修脚做足疗。没过多久，他就有了回头客。当客人点了赵华铁的名字时，那种满足感油然而生。

任何职业，都有一个圈子。赵华铁为人踏实稳重，同行们对他也都很认可。就有人问他：“外面有好场子，去不去？”

什么是好场子？无非就是环境好、价格贵、提成高。考虑半天，赵华铁就答应了。自己正值中年，还有着一些青年的闯劲和梦想。

第一站是盐城，赵华铁也没有想到，修脚行业里，“扬州师傅”四个字自带光环，他很受欢迎，还有客人专门要他说几句扬州话，来验明正身。赵华铁最大的特点就是认真刻苦，既然干了修脚这一行，就要钻研。修脚或者足疗，其实也是和客人进行交流的技艺。不仅手上功夫要出色，客人在过程中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，都要察觉到。轻了？重了？疼了？不要客人说，赵华铁都能感受到。他也很为客人着想，有些患有脚病的客人，他也不会完全按照客人的要求去处理，他会讲出道理，并对客人说，我希望修过脚后，治好了，您下次别来了，而不是下次还要来。

怎么能不来呢？这位师傅手艺好，还很贴心，他的回头客越来越多，在圈内的口碑也是更好。哪里有“好场子”，大家都会叫上他。

赵华铁开始了他的漫长打工路。苏州、合肥等附近的城市，还有湖北、西北、新疆等地，四处择良枝而栖。也有不习惯的，比如作息和饮食。第一天到新疆，过了中午十二点，也没人喊他吃饭，心里一直犯嘀咕，等到下午两点才吃上，晚上八九点，天上太阳还高挂着。

最难熬的还是想家，儿子才几岁时，自己就出门在外了，半年才回去一次，见儿子的时间太少。儿子做作业，他也看不懂，就只能看看老师们的评语。在外地打拼时，时常在梦里见到儿子，长高了，长壮了……

结束漂泊回到扬州

很多老客户又跟他来了

因为长期在浴室工作，所以体内湿气很重，肩膀等关节都有了毛病。思前虑后，赵华铁结束了漂泊，回到扬州。

最让他欣慰的，是儿子挺有出息的。从初中就开始住校，高考时考上了东南大学。名校毕业，本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难，可是儿子有自己的想法，和合伙人一起做生意，具体的内容，赵华铁也不太懂。他只是嘱咐儿子，无论做什么，违法的事情不能做。

回到扬州，先是在一家知名足疗店上班，但是因为内部管理等多种原因，这家足疗店经过一阵子辉煌后，就倒闭了。赵华铁也不慌张，凭着过硬的手艺，走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。他就在东区，靠近家的地方，今年1月重新找了一家足道馆上班。这家店走的是平民化道路，还有很多老客户是跟他过来的。

再过两年，赵华铁就可以退休了。虽说生活压力并不大，但还是有点的，只不过不必像现在这样，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。这一生，其实也是能望得到头的，大概不会有什么高光时刻，但愿也别有什么惊涛骇浪。

人生海海，风平浪静，就好。

对话

最在乎客人的口碑

记者：从事修脚行业，您担心过别人用有色眼镜看您吗？

赵华铁：人都是这样的，大部分的客人素质还是很高的。我坚信，任何一份职业都会被尊重。你看我们店里，有一些来自四川、云南的小姑娘，她们干活真是非常辛苦，每个月能挣到七八千元钱，收入也不差，只要努力，就有收获。

记者：扬州对于修脚业的发展还是很重视的，也有修脚师傅获得各种荣誉，您有没有申报过？

赵华铁：我没有申报过，因为我觉得，最好的荣誉，就是客人们的口碑。别人愿意到你这来，成为回头客，成为好朋友，这是我最大的心愿。

统筹 朱广盛 记者 王鑫